黑色系市场从来不缺故事。去年四季度，焦炭价格牛气十足，焦化企业利润颇丰。进入今年一季度，焦炭期现货价格出现连续下跌行情，3月唐山超预期限产更是加速其跌势。那么，从牛到熊，焦炭市场到底经历了什么呢？对此，期货日报记者采访了行业人士，并邀请资深研究员进行深度解析。
供不应求的时候，焦化企业话语权增强。供大于求的时候，焦化企业成为上下受压的“夹心饼”。尤其是2017年至2021年，焦炭市场的路走得可谓跌宕起伏。
如果说2020年四季度焦炭“翻身把歌唱”，那么2021年颇有些“乐极生悲”的味道。针对焦炭行业的现状，价格的跌宕起伏，在当前环保限产的情况下，焦炭价格能否止跌呢？
目前来看，显然底气不足。
在2020年四季度焦化企业迎来了“繁花似锦”的盛夏之后，当前的市场情况显得有些残酷。一边是钢厂因限产对焦炭需求减少，导致钢厂接二连三地下调焦炭采购价；一边是焦炭供应总量并未减少。如今的焦化企业再次成为“夹心饼”，话语权也随之被削弱。比起2020年四季度“牛气十足”的涨价态势，当前的焦化企业较为黯然伤神。
2020年四季度，焦炭连涨15轮，吨焦利润高达千余元，与此同时，钢厂处于微亏状态。现如今，焦炭下跌5轮，铁矿石较之前也有所回落，黑色产业链利润进入重塑期。
当下，企业需直击的问题是：“碳中和”、“降产量”、限产。短暂调整后，生态圈是一如既往还是迎来新变局？对此，期货日报记者采访了行业人士。
供应紧缺助焦炭连涨15轮
回顾2020年焦炭走势，按季度大致可以划分为一季度振荡下行、二季度筑底反弹、三季度宽幅振荡、四季度加速上行，其中8月焦炭价格开启15轮提涨的上涨走势。
记者经过梳理发现，在连续下跌3轮后，7月末钢焦博弈异常激烈，钢厂提降第4轮，焦企则是提涨第1轮，最终焦炭价格保持不变；随后8月初焦企再度提涨，钢厂因自身利润偏低起初抵触，因而提涨到最终落地耗时半月，其间也仅提涨一轮，涨幅为50元/吨。
“9月在强劲需求拉动下，焦炭价格再度提涨两轮，累计涨幅为100元/吨，其间钢厂高炉开工虽略有下滑，但依然处于高位，市场对焦炭需求旺盛，而供应平稳，供需格局转为紧平衡，继而使得焦炭库存持续去化。”宝城期货焦炭研究员涂伟华告诉记者。
在一德期货煤焦高级研究员张源看来，2020年9月全国焦炭去产能启动，山西太原等地率先执行，焦炭供应出现减量。自2020年9月起至2021年春节前，焦炭平均每周降库8万吨左右，其中9月、11月及12月是焦炭去产能的三大时间窗口，年内4个月共淘汰焦炭产能4000多万吨，去产能导致焦炭供应出现减量。这一点，在进入10月以及12月后表现得极为明显。
事实上，10月焦炭供应偏紧格局加剧，而成材上涨使得钢厂对焦炭需求更加旺盛，相反山西去产能迎来实质性推进，新增产能尚不能达产，焦炭供应开始减量，焦炭价格再度上涨两轮，累计涨幅为100元/吨。
涂伟华认为，供应利好是驱动焦炭价格上行的主因，山西焦化去产能普遍超出市场预期，而河南11月底也开始执行4.3米焦化产能淘汰政策，河北邯郸地区也启动焦化落后产能退出工作，当时预计12月还将有2233万焦化产能待退出，而12月新增焦化产能仅为1054万吨，如焦化去产能执行到位，全年焦化产能净淘汰2136万吨，这使得供应出现一定的缺口。
“贸易商因对后市看好集中采购，导致一部分焦炭由表内流入表外，加剧了焦炭供应紧张的局面，而这一现象一直持续到2021年春节前一周左右。通过供需平衡表研究发现，这一阶段中，有一次较为明显的贸易商补库动作，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表内库存转移到表外，时间点是10月初，大致持续至12月中旬前后。而进入1月以后，贸易商止盈抛货情绪已有所回升，逐渐开始去库动作。”张源说。
河北某焦化企业人士告诉记者，焦化新增产能达产不及预期，供应缺口迟迟未见弥补，基本面偏紧格局在2021年一季度得以延续，其间焦企提涨四轮，累计涨幅为400元/吨。
“目前来看，焦炭价格自8月以来连续上涨15轮，累计涨幅1000元/吨，其中1月连涨4轮累计400元/吨，涨速不可谓不快，焦炭上涨的主要原因是2020年四季度焦炭产能去化超预期，造成的缺口无有效途径进行弥补，而临近春节，钢厂补库需求较为旺盛。”涂伟华说。
记者发现，焦炭价格上涨跟原料端关系也较为密切，焦煤进口方面在年末影响显现。澳煤自2002年6月起通关难度增加，华北地区优质主焦煤供应渠道减少。蒙煤方面，进入去年11月以后，因蒙古国疫情反复，蒙煤通关受阻，使得内蒙古、甘肃以及华北河北地区优质主焦煤获取成本增加。而国内煤矿则因连续安全生产事故，严控超产，导致国内焦煤放量难度相对较大。综合因素影响下，煤价也同步抬升，从而也支撑了焦炭价格。
紧平衡格局迎来转变
“随着新增产能逐步达产，供应回升预期增强，焦炭市场紧平衡格局迎来转变，继而驱动焦炭期价率先结束去年四季度强势上涨走势，春节前主力合约期价高位回落超750元/吨。期价走弱并未带动现货价格下行，春节前焦炭现货价格相对坚挺，主要受益于钢厂节前补库以及焦化自身库存偏低提振。”涂伟华说。
焦炭市场截至目前已下跌5轮左右，累计幅度500元/吨。去年四季度一向强势的焦炭，为何在春节过后开始遭遇“滑铁卢”？
“焦炭本轮下跌主要因春节后需求尚未启动，整体累库速度加快。”张源说，节后第一周全口径焦炭库存为960万吨左右，而3月中旬即快速累库至1093万吨左右，仅仅第一周就累库了近70万吨，平均每周库存增加44万吨，累库速度极快，叠加钢厂价格打压情绪提升，焦炭跌势逐渐加速。
记者发现，春节之前，钢厂端钢材利润已相对较低，华东地区螺纹钢基本是零利润，部分钢企甚至出现亏损现象，而同期焦化企业利润空间已达1000元/吨以上。较高的利润差，叠加节后焦炭市场高供应，导致钢厂对于焦炭的价格打压情绪有所增强。
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企业人士告诉记者，贸易商端隐性库存的释放，也是加速本次焦炭价格下跌的重要因素。春节后经过两轮下跌，焦炭供需压力并未缓解，主产区焦企及钢厂依然保持高库存水平，导致贸易商心态出现转变，市场出现集中抛货，导致大量前期表外的隐性库存集中转移至表内，加速了焦炭市场的降价节奏。
“3月以来唐山地区钢厂意外限产，也推动了钢厂对于焦炭的打压情绪。若严格按照文件执行，3月末唐山地区大概率将出现高炉限产。据文件内容推算，月末前后，焦炭需求影响量达到5.5万—6万吨/日，也导致了市场预期的转弱。”张源说。
涂伟华认为，本轮焦炭价格下行的核心逻辑是新增产能逐步释放叠加需求减量，焦炭供需紧平衡格局迎来转变。由于2020年四季度去产能执行力度超预期，山西、河北、河南等地累计淘汰产能4000万吨以上，而新增产能仅1800万吨，且达产缓慢，供应紧缺下焦炭价格迎来凛冽涨势。然而，今年一季度新增产能投放较多，供应缺口将迎来回补。
钢焦利润倒挂较为严重
涂伟华告诉记者，在焦化去产能、需求超预期等多因素推动下，焦炭现货价格一度出现连涨15轮、累计涨幅1000元/吨的涨势，价格上涨同时焦化企业利润不断走高。春节以来，焦炭转弱下行，钢企已提降5轮，但焦企利润依然处于绝对高位。
记者在采访中获悉，在焦炭现货下跌5轮以后，主产区焦炭盈利空间依然较为理想。其中，山西及河北地区焦企盈利能力可达600元/吨以上(含化产)，内蒙古地区焦企盈利能力相对较弱，约在300—400元/吨。
张源认为，因焦企已多年未出现过持续亏损状态，从近两年的经验来看，焦化企业利润下滑至100元/吨附近时，生产积极性开始转弱。部分地区，如内蒙古等地焦企或率先出现减产。当焦化利润回落至0附近时，山西等主产区焦企限产力度将有所增加。而利润进入亏损以后，焦化企业才会出现较为明显的减产现象。因此，单从利润的角度来看，当前焦企盈利能力较强，并未出现减产意愿。
记者了解到，春节前，焦化利润及螺纹钢利润倒挂较为严重。以山东地区为例，春节前山东地区螺纹钢盈利基本在0附近，部分钢厂已经亏损，而同期焦化利润可达1000元/吨以上。节后焦炭价格回落，钢厂利润水平因焦炭及矿石下跌，钢价上涨有所回升。当前山东地区的螺纹钢利润可达400元/吨，依然略低于当地焦化企业的利润水平。而从更长周期来看，排除少数时间，大多数时间段钢厂利润大于焦化企业。
高利润下焦化企业生产积极，产能利用率处于高位，后续焦炭产量仍将稳步回升。
在涂伟华看来，在高炉炉料主要品种中，焦炭的议价能力明显弱于铁矿石，因而容易成为钢厂打压的首选目标。春节前焦钢企业利润分化严重，受铁矿石、焦炭等原材料价格拉涨影响，高炉生产成本不断增加，致使钢厂盈利率最低降至65%左右，意味着市场近35%的钢厂处于亏损状态，该状况直到2月下旬才出现转折。焦企方面，随着焦炭供需关系由紧张转为平衡，焦化利润加速修复，累计降幅高达367元/吨。目前盘面焦化利润已降至不足250元/吨，现货利润为635元/吨，盘面利润已回归相对合理水平，而现货利润较高，且高于钢厂利润，利润再分配逻辑下，焦炭现货价格仍易承压。
期现走势出现分化
近期，环保组已入驻山西进行检查，对焦炭供应会带来怎样的影响？焦炭价格将走向何方呢？
张源告诉记者，目前焦企限产意愿不足，短期供应量仍将保持高位。不过，近期环保组已进入山西进行检查，或短期影响部分焦企供应量，但持续时间预计不长，对于焦炭整个供应过剩的现状难有明显缓解。
钢厂方面近期同样面临环保限产压力，唐山地区3月18日再次发文要求部分减排期间没有按规定进行减排的钢厂执行限产，持续至4月20日。“若严格执行，或影响焦炭日需求5万—6万吨，具体执行情况有待观望。”张源说。
涂伟华告诉记者，短周期来看，焦炭弱势基本面未见改善，焦企生产积极，而限产扰动下需求偏弱，弱现实下焦炭库存持续增加。长周期看，新增产能释放，供应缺口逐步回补，而在工信部压减粗钢产量目标和“碳中和”预期驱动下，焦炭长期需求却面临冲击。
记者从唐山某焦化贸易商处获悉，高利润下焦企生产积极，虽然钢厂连降5轮后，焦化企业利润迎来收缩，但依旧处于高水平，后期焦炭供应压力依然存在。
张源认为，去产能方面，3月末预计仍将有600万吨左右焦化产能等待淘汰，若按时完成产能淘汰工作，预计将减少焦炭供应量1.7万吨/日。若月末环保限产放松，叠加去产能如期执行，4月初焦炭将有止跌企稳的空间出现。另外，需要关注贸易商的补库情绪变化。当前贸易商对于焦炭价格仍无止跌信心，补库意愿相对不高。若第6—7轮下跌完成，市场筑底情绪或再次增强。
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，近日，山西省焦炭产业联盟18家成员单位在一季度焦炭市场分析会上达成共识，全体成员要控制好销售节奏，稳价挺价，叠加产地环保，河北山西等地焦企生产均受影响。虽然焦炉利用率下降，但供应依然宽松，整体库存仍处于累库之中。目前，在黑色产业链中，钢厂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，焦企更多只能被动接受价格。
中辉期货焦炭研究员杜鹏介绍，近期，随着期货价格的企稳走高，市场中充斥着两种声音，一种是随着5轮降价落地，焦价已渐入底部区域，向下空间不大；另一种是焦炭供需失衡，在高利润刺激下，焦企自觉限产的概率较小。同时，下游钢厂环保限产已呈常态，焦炭需求收缩，焦价向下空间依然较大。目前，全国焦企平均利润为635元/吨，钢厂利润大多维持在300—500元/吨，从投资回报率的角度看，焦炭利润有些偏高。从博弈的角度看，随着这种状态持续，焦炭供给过剩会越来越严重，只有价格回落至焦企难以盈利的区间，才会自动限产，焦价才会企稳。无论从行业合作还是行业博弈的角度看，焦炭现货价格向下暂时不会改变。
“不过，需要注意的是，二季度为焦化产能释放的高峰期，去产能带来的缺口预计将在5月内被陆续填补。而唐山地区春节以来环保趋于严格，月末放松的概率或相对较小。因此，即便焦炭市场出现企稳，在需求没有释放或供应端没有意外减产的背景下，价格再次出现连续上涨的空间已较为有限。”张源说。
在涂伟华看来，在供需格局转向宽松预期驱动下，焦炭期现价格弱势下行，预期在前，现实在后，焦炭主力合约期价下跌近830元/吨，相当于连降8轮，风险已较好释放，下行驱动力不强。相反，现货弱势将延续，高利润下，焦企生产积极，叠加新增产能释放，焦炭现货价格短期无上行驱动力，焦化利润也将持续收缩。
分析师说
新纪元期货石磊：
焦炭价格去年暴涨有两个重点原因：一是粗钢产量在2020年一季度受疫情冲击后恢复性增长，全年粗钢产量高达105299.9万吨，同比增长5.20%，从需求端给予焦炭强力驱动；二是自2019年开始，山东、山西、河南、江苏等省份就已经部署了焦化行业淘汰落后产能任务，2020年进入攻坚时期，山东和江苏的去产能任务已在2020年上半年完成，山西、河北和河南的任务陆续拖到2021年3月。整体而言，去年全年预计净淘汰1743万吨产能，焦炭供给显著，供需短缺局面贯穿2020年下半年，造就焦价的“一飞冲天”。2021年，钢厂面临工信部的压缩或者控制粗钢产量的压力，焦炭中线需求预期下滑，同时今年有望净新增2400万吨焦炭产能。自3月中下旬开始，焦炭新增产能将陆续投产，供需矛盾逐渐缓和，叠加短期唐山钢厂限产力度较强打压，焦炭价格开启连续六轮100元/吨幅度的下跌，焦化利润和钢厂利润均向着合理水平回归。
弘业期货陈永明：
春节后连续5轮下跌，是一个预期与现实不断相互强化的过程，春节前焦化现货紧张，节前补库一货难求，造就焦炭现货高利润高价格双高局面。而春节后市场围绕“碳中和”“碳达峰”的碳减排，市场对焦化需求看淡情绪明显，加之节后钢厂现有库存足够消化，钢厂开始压缩焦化利润，焦炭开启提降下跌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成材需求未能快速启动，焦炭库存开始快速累积，而唐山环保又传出了超强限产消息，市场对于焦炭的悲观情绪持续发酵，贸易商对于市场看淡，投机性囤货需求也无法释放，焦炭短期进入困境时期，焦化厂不得不接受降价出货，现货5轮下跌得以落实。目前焦炭缺乏需求端的驱动因素，后市关注下游需求的启动状况，以及焦炭的库存拐点何时出现。
华泰期货王卫东：
从技术面看，焦炭主力合约2105经过强势大幅上涨之后，在高位失去上行动力，并快速调整方向形成拐点，展开下跌趋势。在下跌过程中伴有反弹，形态上高点和低点持续下移，下跌放量，反弹缩量，价量配合较好。趋势指标上，均线系统整体向下，形成空头排列，表明下跌趋势仍在持续。短线上，近期经过一波下跌之后，形成一个横向整理区间，从目前行情在区间内运行的情况看，属于下跌趋势中矩形整理形态，经过整理之后继续下跌的可能性仍大。
华联期货殷双建：
焦炭经过6轮降价后，现货市场情绪仍偏空，期货盘面贴水有所收窄。多家焦化企业开会意在联合挺价，但是焦化企业在煤焦钢产业链中的议价能力还不高，从以往经验来看，类似这种抱团挺价作用一般是无效或是短暂的。从当前供需面来看，焦炭中期将维持弱势。需求端，“碳中和”相关政策落地速度和力度高于预期，唐山发布《关于报送钢铁行业企业限产减排措施的通知》的执行时间直至年末，执行范围覆盖全市全流程钢铁企业，初步评估唐山限产减排措施将导致螺纹钢和热卷供给减少约5%，将长期利多钢材利空焦炭和铁矿石，钢企利润将进一步修复。不过，焦煤期货盘面坚挺，内蒙古受能耗控制等政策影响，部分煤矿及洗煤厂落实停产，进口煤通关减少，焦煤强势有利于焦炭企稳。
